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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秒刚稳稳当当坐下，下一秒便有一个蓬松双麻花辫凑到了眼前，酒红色卷发间影影绰绰露出红绸丝带，发尾末端用水钻爱心发夹别着，是这暗沉阴郁办公室唯一一抹亮色。
“哈喽，我是你左边的同事，我的名字叫桑甜甜，你叫什么？”
“温悦，温暖的温，欢悦的悦，很高兴认识你！”温悦伸出携着淡淡佛手柑香气的手心，眉眼真诚而有力，没人会拒绝和这样的人做同事。
桑甜甜突然捂嘴，暗自“咯咯咯”笑了起来。
“怎、怎么了？”温悦歪头问。
“我简直是……太开心啦！我终于有小伙伴喽！”桑甜甜伸懒腰状高举双手，全然不在乎周围人的眼色，不过周围人似乎也早已习惯，依旧是埋头或打字，或对账，俨然是另一个黑白世界。
来到新的环境能结识一位朋友，是一件值得开心的好事。但对于温悦来说，也仅仅如炭烤面包上的糖霜一般稀薄，她对于交朋友这件事本没有什么兴趣。
上午的工作内容简单而充实，虽然只是学习制度性文件，但这毕竟是财务科，每一条制度性条款那都是金规铁律。
财务部动辄就抛PDF文件的习惯她在凌月是见识过了的。因此即便顶着对陌生环境的不适和些许懵懂困意，温悦依旧强制要求自己一一拜读每一份文件。
太阳由窗棂照向磨砂窗框，再由窗框照向大理石地面的时候，午饭时间也就到了。
桑甜甜自然而然地挽上温悦臂弯，像在自己家似的大咧咧走向食堂。
“悦悦呀，我今天带你去吃我觉得最好吃的食堂，”她下巴抬向人流最拥挤的那个方向，边瞅边摇头：“咱不去那个食堂，那个食堂的饭贼不好吃。”
温悦转过头看她，上午她凑自己太近了，温悦只认为是个不认识的可爱甜妹。可现在隔的稍稍远了些，大概有拍摄证件照那样远，她才恍惚觉得这张脸……她似乎见过。
是在哪见过呢？之前在留学机构兼职整理资料的时候见过，还是在总裁办为沈知寒整理简历的时候见过？
温悦摇头，记不太清了，总之她一定见过眼前这人的证件照。
“那么好吃吗？”温悦恬淡问道。
桑甜甜搂起她胳膊一路小跑着朝那几乎没人走的通道冲去，少女染着红光的发丝飘逸烂漫，“我之前可是英区大名鼎鼎的美食博主，听甜甜的一准儿没错！”
走进食堂，不，眼前的可以说是高级餐厅了，纵使温悦内心震惊，可表面上仍装出见过大世面的波澜不惊。
说实话，她认为凌月的食堂已经够好了，但比起眼前的这个“食堂”，还是大巫见小巫了。
西餐区、中餐区，自助区、半自助区，川菜、粤菜、鲁菜、淮扬菜，穿着考究而得体的侍应生穿梭往来，脚步无声；灯光柔和而富有层次感，就餐人寥寥无几，亦不发出多余的声响，只有零星几声细碎的私语。
温悦跟在桑甜甜后面，依次拿起自助餐盘，朝自助区走去。
温悦越想越不对劲，快走两步与桑甜甜并排，她比桑甜甜高半个头，说悄悄话时略微低下一点头：“我觉得，这不太对劲。”
“怎么不对劲？”桑甜甜边夹边问。
“这应该不是我们这个职级该来的餐厅吧。”
桑甜甜小嘴一绷，翻起可爱的小白眼：“启天搞不搞等级尊卑那一套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花钱来的这地，合理合法合规，旁的是怎么来的我倒不是很清楚了。”
启天搞不搞这一套温悦也不知道，但她知道沈知寒很讨厌这一套，是非常讨厌！
从前凌月有一位总部派过去的老董事提议再建一个高层专用食堂，这样一来可以抓住脱贫乍富的那些中高层级领导的虚荣心理，促使他们居安思危，努力稳固自己得之不易的‘地位’；二来可以在企业内部建立一个看不见的阶级秩序，使企业即使不发奖金鼓励也能吊着那些底层工人和白领拼命往上爬。
简而言之，就是榨干除老板和董事们之外的所有打工人的剩余价值和绝对剩余价值。
这是企业经营规模扩大后的常见操作，提出这个意见的小老头信誓旦旦，趾高气扬地将这份提案交到温悦手上。
待温悦再次拿到这份提案，不出意料，意见签字一栏被狠狠画了一个大大的“×”，最后那一笔甚至划破了纸张，牵连出流星划过天际般的涟漪。
老董事打开后脸都红温了，他不死心又往后翻了一页，果然还有一行字——
【等正月过了，把背后的鞭子剪剪。】
老董事也不管什么脸面不脸面，只愤愤道：“沈知寒！你会后悔的！”
“应该是‘前朝旧风’吧。”温悦浅笑，一边将无籽西瓜夹入盘中。
餐厅不远处，沈知寒在前面走着，郝帅在后面一路小跑跟着。
“这餐厅怎么还在这儿？”每一个字眼透着寒气。
郝帅凑在一旁，小声汇报：“餐厅相关人员的安置工作，就餐人员的通知工作等还没完全做好。”
沈知寒心下了然，一定是那群高管和董事们搞的骚操作：“那他们耗着吧，看看能不能耗到时光倒流回大清。”
郝帅会意，拿出手机飞快地在备忘录上打字，【马上处理分级就餐现象及善后事宜】。
“那咱们今天在哪吃？”郝帅小心翼翼看向大众食堂。
而沈知寒的长腿却是兴致不悖地朝“高级餐厅”走去，“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不去看看‘大清’从何谈起‘革命’？”
“好嘞！”郝帅快步跟上。
……
高级餐厅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一红一粉两个小团子排排坐着。
桑甜甜用闪着银光的刀叉卷起一带宽宽的裹满酸辣料汁的山西裤带面，这一幕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连路过的训练有素的侍应生也忍不住侧目注视。
桑甜甜侧首对温悦傻笑：“嘿嘿，我是陕西人，去了英国想吃这一口就点外卖，但是他们总是给我配叉子吃。久而久之我就习惯了用叉子吃裤带面。”
说着，桑甜甜举起手中赛过她半张脸宽的面条，拱起琼鼻：“好吃得很，嘹咋咧！”
温悦被逗笑了，也抛却餐桌礼仪用高级银叉挑起几根东北麻辣烫中的玉米面，拱起甜美的苹果肌：“美滴很！”
一根入腹，饥饿之意既消，八卦之魂腾起：“暖暖，我听说你是从锦市凌月调过来的，我还听说我们那个新来的小沈总也是从凌月调过来的，”她肩膀轻碰温悦上臂，眉目含情：“你有没有见过他呀~”
温悦有一瞬宕机，但很快又调整过来。
既然桑甜甜不知道她的背景和底细，那还是很好圆过去的。
她装作努力思考，又无奈遗憾地摇摇头：“还真没有哎，沈总在顶层，我在一层，电梯上都不可能偶遇……”
桑甜甜的表情比温悦的还要遗憾和可惜：“我听说这个小沈总长的可帅了，丰神俊朗，气质出尘，我也是挺别人说哈~”桑甜甜看向半空处，凭空生出些美好画面。
“九头身，宽肩窄腰，腕线过裆，腿长赛男模，站在人群中就像是从漫画里单独撕出来的一样。”
“要是走起路来，那更是不得了，那气质，每一步走的不是路，是家族几百年的深厚积淀，是顶级的家世和才学，更是培养一个这样的人才所用到的一堆堆黄金和美元啊！”
温悦有条不紊地挑着麻辣烫中的面筋和鱼豆腐吃起来，心中慨叹沈知寒欠下的风月债可真是不少啊。
“也有点……太夸张其实了吧……”
桑甜甜回头，惊喜道：“他们都这么说！”
温悦一转口风，期期艾艾：“其实……我远远见过几次背影，没传言中的那么夸张。”
温悦使劲将记忆中沈知寒的身形和面孔扭曲丑化：“就一个普通中年男人的身材。”
“中年……男人？！”
温悦虚虚点头：“对呀，啤酒肚凸起，臀线压着大腿根，头发一水儿向后梳成油腻大背头。”
桑甜甜低头看向地面，一向发散思维和想象能力突出的她此时无比希望自己的大脑能停止运转。
但那个画面依旧不可遏制的冲进她脑海，赤裸裸站在眼前的实木黑檀地板上——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油腻眸子浸出恣傲的神色，衬衫是紧紧裹着啤酒肚的，西裤是紧紧绷着大象腿的，脚背是被增高鞋垫强行拱起的。
“咦~”桑甜甜张着type—c口型，后槽牙都快咬烂了。
桑甜甜正欲将视线挪开，尽量不给自己创造遐想的条件。
哪知头刚朝温悦偏了一度，幻想中那个中年男人站立的位置幽幽闯进一只尖头皮鞋，淡柔灯光均匀洒在精致皮面上，贵气逼人又低调十足。
“嗒—嗒—哒——”
软木鞋底与檀木地板相接发出干净利落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