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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沈知寒站起身，脊背微倾，态度十分恭敬。
医生点头，带着些值夜班的疲惫和淡淡的死感熟稔地走进病房，左手持病历本，右手朝白大褂口袋处抽笔。
“没什么大问题啊，”医生看向病床上的温悦，“你这属于血管迷走性晕厥。”
“血管迷走性晕厥？”温悦跟着呢喃，“我也没得过这种病呀。”
的确，她自小身体素质便好，这还是第一次晕倒。
医生埋头边写边解释：“不用太害怕，这是孕期晕倒最常见的原因，很多像你一样年轻的、健康的孕妇也会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是因为孕妇受到外界刺激之后体内血管扩张，血压随之降低，血液泵不到大脑导致大脑缺血，一下子就晕倒了。”
医生语气不徐不疾，声调低和平缓，但就是这在他看来平平无奇的一番话却让在病床上的人和站在病床旁的人心中炸开了锅。
“孕期？孕妇？”温悦表情管理全线崩溃，瞪着水润润的眸子好似听到了比“地球爆炸”还要劲爆的消息。
医生挑了一下眉头，片刻又恢复平静：“对，血液检验结果显示你怀孕了。”
他走近病床，遵循规定观察醒后反应，确认没问题后才递过病情通知书让温悦签字。
等待温悦签字的功夫，他抬头看向沈知寒，像以往那样叮咛着医嘱：“你是病人丈夫吧，今后尽量不要刺激她，晕倒对孕妇和胎儿都不好。”
“嗯。”
“我看你们俩的反应估计也是刚知道怀孕，输完液了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去妇产科做做检查，再做个B超，也算firstlook了。”
医生说完，拿着签好名字的病情告知书走出病房，顺便把门带上了。
屋内诧然寂静，夜半时分风声呼啸，从西伯利亚刮来的凛冽西风好像真能冲破墙壁席卷过境似的。
两个人很默契的低下了头，很默契的不往中间看，很默契的屏住了呼吸。
沈知寒的指尖在颤抖，一路连带着手筋，脉搏，肱二头肌，耳鼓，太阳穴，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此刻他大脑一片空白，比要扳倒他哥哥和父亲时要紧张一万倍。不，那些是沈知文弟弟最紧张的时刻，现在才是沈知寒最紧张的时候。
“你不用纠结，你知道的，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女人声音细弱，却不卑不亢。
“我知道你现在不需要孩子来帮你稳住‘江山’，所以我也不会以孩子来要挟你……你别有心理负担，也别害怕，”温悦垂眸，目光落在小腹处，“他现在还没意识，不知道疼痛的。”
病房内又安静了好久，好久好久，久到温悦以为沈知寒也要晕倒。
直到听到清晰的水滴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啪嗒，啪嗒……
温悦起身：“奇怪，外面下雨了吗？都漏进屋了。”
她高高举起输液瓶，趿起鞋子朝窗户走去，想要把窗户关上。
“外面也没下雨呀。”她望向窗外，外面只是风大了些，树摇得厉害了些，雨确是没落的。
可滴答声却依旧不绝于耳，她转身，看到沈知寒正面的那一刻呼吸一窒——
天公不作美，让那一双惯会骗人的冷眸失了掩护。
即使被人发现，沈知寒依旧没出声音。
明明眉宇已经用力拧起控制心绪，可眼泪偏偏故意欺负他似的掉个不停。
温悦趿着鞋子，竟有些不知所措，她一点点挪到沈知寒身旁，小心翼翼开口：“你、你别这样，有什么话你跟我说，都是可以商量……可以解决的。”
“你这样，好像我在欺负你……”
平素熨贴平整的衬衫西裤此时松松垮垮地皱着，一如沈知寒内心。
“我说了你会考虑吗？”
“会！”温悦想也不想就点头，现下还有什么比哄好他更着急的事。
温悦以为她答应之后沈知寒肯定会好一些，起码眼泪应该能止住。
可没想到他听到自己的回答后一下子憋不住，可这憋不住也不同于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的崩溃大哭。
他抬头，手背结结实实地捂住眼睛，月光照拂之下，只留下模糊的下半张脸。
嘴角高高咧起，露出规整洁白的牙齿和难得一见的牙龈，若是常人看了，定觉得沈知寒在笑，还是在大笑。
可是沈知寒从不大笑。
“你别和我撇清关系，我的爱不廉价……”
后面的话混杂着浓重鼻音，几乎听不太清，只剩最后一句夹在风中在温悦耳畔营营绕绕循环着——
我的爱不廉价。
……
凌晨，沈知寒扶着温悦走出医院大厅。
沈知寒的头压得很低很低，细碎刘海垂下，眼眶随之被湮没在光影故意制造出的黑暗中。
“我抱你。”
“不用的，没那么娇气……”
“娇气也没关系。”
温悦愣住，一时语噎。
他总是能从最深处，最真诚处出发安慰她，那是别人不可能想得到的角度。
“没和院长妈妈说一声，不知道她会不会担心我。”
“明天一早来再和她解释也没事。”
明天一早来，还能干什么？自然不是来打胎的。沈知寒那一哭可谓是保住了他那未出世的孩子的性命。
温悦迟钝地低下头，欲要放空大脑，在思路没捋清楚之前暂时将那些杂乱的思绪存档。
街道空荡，万木凋零。冷飕飕的风一个劲吹着，带来几声微弱的哀鸣。
“喵~喵喵~”
“咪哦~咪~”
温悦抬头，一下子精神了：“附近有流浪猫！”
“这附近有小区，估计是住户养在小院的。”
“你怎么知道小区一定带小院？”
“因为那是我的第一个项目。”
“……”
叫声没有停止，只不过一声比一声弱，最后竟然比风吹过的声音还要小，那是一个生命对大地最后的哭诉和哀求。
仿佛真的在说：大地妈妈，我真的要死了吗……我好害怕……我好饿……我好冷……
温悦站定，耳朵极度敏锐地侦查着四周。
旋即，她双目炯炯：“不对，不是家养的，就是流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