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阚慧丽站在窗边,眉眼清明地眺望远方的香樟树,“你以为我之前说的话是在唬你玩吗?”
“我刚上班的时候,接手的第一位病患和你情况相似,只不过她是在顺产后大出血,又进行手术切除子宫。”
她浅浅摩挲着泛黄的树脂窗框,肉色指甲在阳光下温润而了无生机。
“她在住院期间患上了产后抑郁,我遵循惯例嘱咐她要注意情绪变化,如果情绪起伏太大,很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但是,”她很可惜地摇摇头,“她和她的家人都没在意。”
“有一天,她就站在这儿,笑着对我说,阚医生,那棵梧桐树真好看,树叶油亮油亮的,我好想去摸摸~”
“说完,她就从这跳下去了。我跑进来的时候,只抓住了一只粉色的小兔拖鞋。”
她看向地面,似乎还记得当年的场景,“她是脑袋先着的地,砰的一声,脑袋就变成了一滩肉泥,只剩下黑色的头发缠在脑浆上。”
温悦听完,只觉后怕。
“她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吗?”她问。
“我们后来问过她的家人,她的丈夫和婆婆都是很老实本分的人,也很感谢她为小家生下了一个肉嘟嘟的儿子。调查监控也没发现什么端倪。请心理科和神经科的教授来会诊,他们一致推断是躯体化下的自杀行为,应该没有刺激源。”
“这件事过去了半年后,大家都渐渐对这件事淡忘了,只记得年初的时候有个产后抑郁的产妇跳楼自杀了。”
温悦:“事实是这样吗?”她总觉得阚慧丽还没说完。
果然,阚慧丽摇头:“不是,我们科室年底都会盘点物资,我被分到盘点失物招领物资的工作。简单来说,就是有的病人会在出院时落下东西,贵重的我们一般不会扔,放在库房,等着他们过来领,如果一年过去了还是没有人来领,我们就自行甄别是否还有意义留着。没价值的扔掉或者作为公用,有价值的继续保留,等待失主来领。”
“评判是否还有价值的标准不易量化,因此决定扔还是不扔,全靠负责盘点的护士的主观倾向。那天,我进入库房按照流程逐一稽查,其实都是一些妇科很常见的东西,比如热奶器,加湿器,理疗设备……我这个人不喜欢留那么多没用的东西,所以选择率先清理那些过时的仪器们。”
“这其中,就有一台吸奶器。”阚慧丽蹙起眉,似乎是在努力回忆,“那个吸奶器很老旧,手动按压式的,即便是放在那个年代也很过时。”
“我毫不犹豫地把它从置物架上拿下来,准备扔掉。可拿下来的那一刻,有一张泛黄发脆的爱心便签随吸奶器一起掉了下来。”
“我捡起那张便签,便签上的字迹像小学生,一看就是某位产妇的丈夫写的。写的还挺温馨,我现在都能背下来。”
说完,阚慧丽将便签内容背给温悦:
“佳楠,你试试看能不能挤一些奶出来,妈说孩子现在最需要母乳的营养,我看网上说那些奶粉有很多都是毒奶粉,我不放心给安宝喝。而且安宝一喝奶粉就哭,不喝就饿着哭,我看他嘴总是想嘬什么,我猜肯定是想妈妈的奶了。加油,我相信你可以的!老婆,我最爱你!”
阚慧丽背完,缓缓转过身,直直看向床上那个刚刚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女孩。
“你猜,佳楠是谁?”
温悦:“那个跳楼的产妇?”
阚慧丽冷笑着点点头,“真聪明,猜对了。”
阚慧丽走到陪护椅前,手心搭在椅背上,指腹一叩一叩地敲着横梁。
“后来,我通过自学和亲身实践才知道,一个人的抑郁程度和焦虑程度过深后,她的心理和生理就会分开。比如,有一件事你的心理不为所动,可你的生理却无法承受。在出现这种偏差后,人可能就会不由自主地走向自杀。”
她看向温悦,嘴角勾起一抹笑,邪佞的笑:“可不可怕?你以为你没事,可你的身体已经崩溃了。你的身体在寻求自杀,可你的精神却很开心。”
温悦呆愣地看向洁白被单,手指纠结地捏在一起,“可是,他也很可怜不是吗?”
她明白阚慧丽的意思,离开沈知寒,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到一个没有刺激源的环境中生活。
可是,她舍不得……
人就是这么贱的生物,当外界一切因素都向好时,两个人会吵一些有的没的,然后开始闹分手。当外界因素开始反对你们在一起时,两个人反而觉得恨海情天,爱恨交织难解缘。
阚慧丽收起扶着椅背的手,“你以为我要劝你?”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才没那个闲工夫。你和我聊过这么多次,不会还认为我是个善良心软的人吧?”
她毅然地推开门走出去,“你应该清楚,我最喜欢看叶落,看花败……看人死。”
门被推开,朝走廊大敞着,站在门外的巴亚与温悦对视,空气一瞬冷凝。
仰望项目结束后,巴亚跟着旅行团去西南省份玩了一个月,走的时候高原红刚刚褪下去,回来的时候脸蛋又红了,连带着还黑了好几个度。
她提着一篮外表“装扮”华丽的水果,盯着温悦,不可置信地一步步走近她。
“温悦?”
巴亚一时真的觉得是自己认错了人,眼前倚靠在床头上的这副骨头架子,和她半年前在草原上见的那个明媚美好的温悦,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她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最外层的芒果掉下来,露出藏在里面的,底部长满黑点的小芒果。温悦闻着动静看向那个小芒果,很是相称。
“刚刚你们的聊天内容,我都听到了。”巴亚向来有什么说什么。
温悦转正,手指依旧把玩着被单,“嗯,你汉语水平进步好快。”
“走,必须走,马上离开。”
不同于阚慧丽的绵里藏针,巴亚是很强硬地,不可违抗地命令道。
温悦犹豫地摇摇头:“不全是他的错,我就这么一走了之,他该有多痛苦。”
巴亚:“难道你死了,他就不痛苦了吗?为什么让事情发展到那样的境地?我们哈萨克族有一句俗语,‘山水未来先筑堤,未到河边先脱靴’。你现在已经看到那样的结局了,为什么不预先做出改变?”
温悦:“那孩子呢?他们现在还在新生儿重症监护室,他们还没有见过妈妈……”
巴亚:“你这个样子,真的配当一位好妈妈吗?你能教会他们什么?逃避还是妥协?”
温悦沉默了。
她挣扎了很久,最终低声说:“我的护照在他手上……”
巴亚:“我去帮你偷!还有哪些理由?”
温悦恍然想起,巴亚的确有京海国际那套房的钥匙,她在那住过几个月,钥匙还是沈知寒亲自给她的。
温悦摇头,“没了。”
巴亚:“今天的机票,能不能走?”
温悦猛然抬头,失去光泽的眼睛瞪大:“今天?”
巴亚:“对!下午就走,飞去哪儿都行,只要你能离开这个国家。”
温悦似乎被这突然而疯狂的决定震惊到了,迟迟没有缓过来。
但很快,她接受了这个现实。
趁着这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刻,趁着有巴亚这个雄鹰一般的女人强势监督她的时候,她必须要快准狠,趁自己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替自己做下这个决定并坚决履行。不管怎样,这是个正确的决定不是么?
有时候,宁愿痛苦,也要做正确的决定。因为正确决定所产生的有利影响,将会伴随人的一生。
“好,听你的,下午我就走。”
“不过,在走之前,能不能让我再见他一面?我保证不说我要走的事,我只是想……只是想最后再看看他。”
也许这一别,就是此生不复相见。
巴亚眉峰挑起:“能保证?”
温悦重重点头:“能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