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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科八楼，一左一右共两个手术室。
左边，温悦被推进去急救，手术室外空无一人，护士刚刚联系上阚慧丽。
右边，沈轻舟一身浅蓝色手术服站在推拉式自动门前，身旁，站着一个高高个子的少年。
少年的牛仔外套褪色严重，几乎和沈轻舟的手术服一样浅。
他紧紧拉着沈轻舟的手，头低到尘埃里，“轻舟，你别打掉他好不好。”
沈轻舟抬头冷冷睨着他，讥笑：“不打掉他，生下来，是你养，还是我养？”
说完，她手从少年掌心抽出来。
“顾璿卿，你现实一点好不好，你连你自己都养不起，更何况你家里还有一个病重的老母亲和一个马上就要上高中的妹妹。你拿什么再养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顾璿卿执拗地拉着她袖口，语气卑微到了极点：“我会想办法的，你相信我，我会想到办法的……”
“想办法？”沈轻舟眼神更冷了，似乎下一秒就能结成坚冰，“你想出的办法不会是让我养他吧？”
“亏你想的出来，我给你妈出医药费，给你妹妹买衣服，出学费，现在还要给你生孩子，养孩子？你当我沈轻舟是什么？你们家的提款机还是你们家的保姆？”
顾璿卿坚定地摇头，“不、不是的，我们家不是这么想你的，我也不是这么想你的！我要是这么想你，我就，”他愤然伸出三根手指朝天发誓，“我就出门立马被车撞死！”
沈轻舟不屑地笑，手背到腰后，身体猛然前倾逼近到顾璿卿面前，“大学霸，连发誓都这么老土啊，无聊。”
“无聊？”
“嗯，无聊透顶。”
顾璿卿指节攥得血色尽失，咬着牙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轻舟低头踢着拖鞋，神色平淡道：“什么意思，字面意思呗。你这个人，皮囊尚可，灵魂无趣。本大小姐过了新鲜劲儿，不想和你玩了。”
顾璿卿声线哑然，顿了顿，不安地解释道：“我、我知道，最近我太忙了。好多时候，我没能、没能照顾你的感受。但是，但是你相信我，只要把这个项目忙完，我、我就能拿到很多很多钱！你不是想去迪士尼吗，去，我们一起去！订最贵的套餐！住最贵的酒店！你不是最喜欢玩那个、那个飞跃地平线吗，我去帮你排……不不不，我买优速通。到时候你想去哪，想玩什么我都答应你，我很有趣的，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沈轻舟转过身，语气依旧冷冰冰的：“等你做完了项目？你的项目值多少钱？五万？还是十万？分到你手里有一万吗？你觉得一万够我花吗？”
她抬起手指向手术室，“你知道单单是为了安排今天这次手术我找人花了多少钱吗？”
“三万。”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吗？你眼中的很多钱，在我眼中甚至不够吃顿饭。我所说的新鲜劲儿过了，也不是说说而已。我讨厌死跟穷鬼谈恋爱了，尤其是你这样又清高又傲气的穷鬼。”
顾璿卿重新拉起她的手，“我知道你是一时的气话，”他自我安慰地苦笑，“谈恋爱哪有不吵架的，我们可以好好谈。孩子……你不想要的话咱们也可以不要，反正你也年轻，我们之后的时间还长，今后……我也会注意措施的。”
“你先进去，我就在外面等你。等观察结束了，我们一起回家，我学习煲汤、做饭、按摩、中医，我保证把你身体养得比之前还要好！”
“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还有好多专利呢，那些专利能卖不少钱呢，前天还有一家大公司的法务和技术团队来问我卖不卖，出价几百万，我想好了，我就卖给他们。等收到钱了，我全都给你，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好不好？”
温悦背身站着，肩膀薄得好似一张纸，轻轻一揉便皱了。
她沉默了好久，直到头顶手术室的灯熄灭，上一位“无知少女”躺在冰冷的手术床上被推出来。
巡回护士在里面来回走动，整理手术器械，进行常规消毒。
温悦听着里面有条不紊的整理声，纠结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我怀的未必是你的孩子。”
“还记得段锦楼吗，对，就是那个我妈心心念念要把我送上他床的男人。你在学校忙的时候，我就去酒吧假装偶遇他，上个月的十五号，你通宵调试智能机器人程序的那天，他喝醉了，于是我终于得手了。”
“你骗我的。”顾璿卿反驳。
“骗你？你觉得我有必要？酒吧的监控系统你可以入侵吧，去看看，我在七月十五号晚上十一点三十分，有没有扶着一个满脸痘坑的男人走进1804包间。顺便……看看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出来的时候我的衣服换了没有。”
出乎意料的，沈轻舟久久没有等来身后人的回应。
或是怒吼，或是悲怮，或是反驳，都没有，甚至连呼吸都与之前同频。
“21号，沈轻舟在不在？”护士拿着手术签字单站在门口叫。
“在。”沈轻舟独自一人走过去。
“你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嗯。”
“那行吧，你自己签字吧。”
护士将签字单递给沈轻舟后便快步走进了手术室内，与其他护士一起做好术前准备工作。
智能推拉门半开着，沈轻舟站在门前，手里拿着签好字的知情书，迟迟没有走进去。
没人知道那一刻沈轻舟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那一刻顾璿卿在想什么，但那一定都是彼此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
沈轻舟侧眸，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薄唇淡淡捻开，毫无感情道：
“希望我醒来的时候，不要看见你。”
说完，转身走进去，智能门随之缓缓合上。
另一边，温悦被护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
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怀里放着一个小型氧气瓶，因缺氧而青紫的面色尚未完全恢复正常，经此一遭，整个人瘦脱了相。
阚慧丽在病房里等她，看到这样的情景，只是心痛，心痛之外，更多的是愤怒。
怎么会这样呢？她明明已经尽她所能地改变了这个和甄英有些相似命运的女孩，为什么最后都会走向自杀呢？
原来就算重来一次，她也什么都无法改变吗？
她望着病床上身消形毁的温悦，不由得生出许多怅惘来，她真的……无法改变吗？
吸氧后的温悦很快醒来，她看着周遭的一切，十分陌生。
“我又被送去急救了吗？”
事实上，她根本没有被推进急救室的记忆，她只记得很舒服很舒服的时候，有很多护士闯了进来。再然后，她就不记得了。
现在看到鼻下的氧气管和身上新换的手术衣，她大致推断出：她应该是又进了一次急救室。
阚慧丽拎起手中的塑料袋，上面还印着大大的“小李生煎”四个黑体字，不过袋子底部好像被撕破了，温悦心里“嘶”了一声，有点可惜，那看起来就是个很结实很实用的袋子。
“你刚刚就是用这个塑料袋套住了脑袋，把提手绑在脖子上，绑的死死的，护士如果再晚发现一分钟，你现在就该躺在太平间。”
阚慧丽的语气极为认真，神情极为严肃，温悦对这话的真实度不做怀疑。
“我怎么……我怎么会自杀呢？”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她只是觉得这个袋子很大，把外卖盒都拿出来后，袋子依旧充盈着生煎和芝麻的香气。
她好奇地把头探进去，只是想多闻闻里面的香味，那味道让她感觉舒服极了，仿佛能忘掉所有的烦恼。
怎么会……怎么会自杀呢？